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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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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空好似被燒過一般的昏暗血紅,莫朝遙極少看見這樣的瓷江畔。A市的天空總歸是晴朗的,卻是晦暗的。可是這紅色好似燒了一片抹布一樣,臟兮兮又觸目驚心,不時有消防車的聲音傳來,久久回蕩在江畔。

“......”莫朝遙付錢下車,好似從臭水溝裏爬起來的土狗一樣狼狽,望著瓷江畔山頂上的紅光,開始沒命的飛奔。懷清會不會出事情,那麽大的火,如果燒到了該有多疼。寧願是自己自作多情,白跑一趟。

那些泥水飛濺在莫朝遙的身上,濺得她一臉臟兮兮的。她的布拖鞋上全是雨水,好似撿垃圾的小孩兒。

起火的青年旅社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起來,有消防隊員,自然還有記著圍觀群眾。莫朝遙推開重重人群,朝裏頭看去。大火無休無止地向周圍蔓延,火光燭天好似一只巨獸吞噬天空,烈烈轟轟劈裏啪啦地燒著房屋和欄桿,莫朝遙怔忪盯著,腦子有些空白。扭頭問一旁的工作人員:“請問有人受傷嗎?”

那個工作人員拉起一條警戒線,想要攆走莫朝遙。莫朝遙死死抓住那條警戒線:“告訴我一下吧,我怕我朋友在裏面.....”

那工作人員被問得無奈,道:“大部分有輕傷,施工人員有重度燒傷。根據店家確認,僅剩一北方游客還沒營救出來。”

北方游客......莫朝遙倒抽一口氣:“請問有名字嗎?”

“對不起,我們不能告知。”那工作人員在此三緘其口,不想再搭理莫朝遙。

莫朝遙踮著腳尖往警戒線裏頭瞧,卻又分辨不清哪裏是出口。她琢磨著想闖進去,又瞧著警戒線有點猶豫,滿臉雨水泥巴地瞧著那紅彤彤的洞口發呆。一定不會有事的吧,剛才還說著蝴蝶,說著墨脫,說著布達拉宮的雪山和經幡,怎麽一下說沒就沒了?那頭的呼喊聲愈大,消防人員聯系著相關部門,一片嘈雜場面。莫朝遙的臉頰燙燙的,鼻尖酸酸的,腦子也有些周轉不過來。她傻乎乎地瞧著起火的大樓,腦子裏一些異樣的想法轉瞬即逝。忽然,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破響徹天際,飛濺的碎片四處迸濺開來,好似一朵禮花綻放,染透了整個天空。“不好!屋內瓦斯爆炸!”工作人員一聲怒喊。周圍圍觀的人群四散,唏噓之聲傳來。莫朝遙站得近,額頭上撞上一塊燒火的木片,疼得她一下捂著腦袋蹲下來。那通紅的木片陷入她的肌膚裏頭,好似一顆子彈在她的頭上開了一槍。“嘶…….”“這位小姐,請不要阻礙我們工作救險!請後退!”一個工作人員沖莫朝遙吼道。擦了擦額頭,沒有傷到裏面,還算能夠忍受。莫朝遙站起來,掀開警戒線,想往裏面沖:“怎麽樣了,那個北方游客救出來沒有!告訴我,讓我看看……”“請冷靜一下!”工作人員推搡了一下莫朝,她一個踉蹌,被兩個消防人員往外頭拖。“你讓我看看….讓我看看呀。”她幾近哭腔。“你在做什麽?”一把黑色的鉛筆雨傘撐在莫朝遙的身後,熟悉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。伴隨著火光與哭泣,救護車的聲音,人群的怒喊。莫朝遙的頭上擦得臟汙,渾身是水,她的表情傷心得難看,還有血跡與泥濘。她想過一千次,從來沒有想到,這是初見。這樣狼狽不堪的,醜陋不堪的,愚蠢不堪的模樣。懷清衣衫整潔,還穿著一件寬松的上衣,兜著手,舉著雨傘向莫朝遙這頭傾來。他比游戲裏看起來皮膚要健康一些,卻依舊好似一塊美玉。他的肩膀似乎比游戲裏更寬闊,身材卻依舊消瘦。他沒有調節過面容,唯一不同的是,他的眼睛看起來更多的熠熠光彩。他輕佻得涎眉,好整以暇地掃了一眼起火的大樓。他的短發利落,不出莫朝遙預料的幹凈而蓬松,烏黑漂亮。“你…….”莫朝遙的心臟漏跳了一拍,不能遏制地,哇地一聲哭出來。那頭工作人員在喊著:“救出來了!救護車!沒有生命危險!”邊看著擔架擡著那所謂的北方游客,朝救護車而去。莫朝遙傻了眼。“癡兒。”懷清溫柔地說。他認出她來了,她認出他來了。他們沒有問好和自我介紹,自然得好似本身便熟識的朋友。沒有人有生命危險,沒有人因為災難離開。懷清毫發無損,這是莫朝遙好幾年沒有聽聞過這樣好的消息了。“……”懷清不說話,挨身揩去她臉上的泥土雨水,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。“我以為,你突然下線,看到新聞,就…….”莫朝遙揉了揉眼睛,疲憊得無以覆加。她怔怔看了一陣,才確認道:“你是懷清,我是莫朝遙。”懷清哂然笑了,瞧了瞧陣勢。那暴雨越下越大,焰火終於越來越小。他思忖了一陣,看著莫朝遙的樣子,溫和說:“你隨我來。”莫朝遙心頭有些惴惴,拉著懷清的一截袖子,癡癡跟著走,覺得靜默得有些尷尬。翻來覆去想著話頭來說:“我不曉得。我就是怕…..”怕你身陷火海,便馬不停蹄趕過來,結果烏龍一場。這樣不是更傻了?!那舌頭打結,說不清楚。懷清身上有一股香味,不是香水的味道,而是香料的味道。好似迦南香的味道,那種禪房裏才有的熏香,心情寡欲得隱約不透。兩人在千年古鎮的青石板上繞轉過兩圈,來到另一家旅社。懷清的房間在三樓,向著起火的那頭,可以看見外頭的煙火已然消失。抹了抹臉,莫朝遙舒了一口氣:“滅火了這就好。”“你怎麽這麽笨。”懷清兌了兩杯熱水,遞給莫朝遙:“我看到外頭有煙火,想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。結果看到一個癡兒又哭又喊。”那水熱得燙手,莫朝遙甩了甩爪子,盯著裏頭盤桓的茶葉,瞇著眼睛。她小心翼翼用餘光看著懷清,不敢正視他的眼睛,結果被嘲諷了一熊臉兒。她撇撇嘴:“好心當成驢肝肺。原來你住在這裏。采風怎麽樣?”“還好。”懷清短發的模樣讓莫朝遙覺得有些陌生。他的身上那個味道淡淡的款款而來,只見他坐在一旁的電腦椅上,靠上椅背。他修長手指若有如無的瞧著桌面,挑眉:“按你說的地方,都去看了看。”莫朝遙揶揄:“都說王者不出戶牖,你也會四處溜達呀。這邊熱,但是也有雪的。你要是想看民俗,可以往偏遠些的地方去。”“恩。”“……”兩個人又沈默了。這麽尷尬的節奏是什麽!“你要不要導游?我可以帶你去。”這話問得有些唐突,莫朝遙嘴上便那麽孟浪地一問。“好。”他便答應了。…….答應了?莫朝遙眼睛一亮:“你想去哪裏?A市哪裏我都知道~”“都可以。”字數都少得能扣出來了!懷清不鹹不淡。莫朝遙心中打著小算盤。懷清來了A市,按道理說也應該叫趙浮易出來一起見。就這麽拐著懷清溜掉,也不太體面。游戲裏提溜出來之後,感情難免有些生疏,只覺得找不到話說了。可是這種感覺實在微妙,懷清就在她身邊,活生生血淋淋(?)實實在在的存在著。“我有空聯系一下趙浮易,咱們一塊兒唄。你大概要在A市留幾天?”莫朝遙一口喝完了那杯熱茶,一下暖了不少。“看心情。”╮(╯﹏╰)╭多說一個字會死嗎?!莫朝遙點點頭:“好啦我知道了。天暗了,我不好久留,我先走了……..好不好?”懷清不動聲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,又瞧了瞧莫朝遙臟兮兮水淋淋的一身,瞄著她腳上的拖鞋,臉色有些詭譎。他起身來,推窗迎來一陣帶著潮氣的冷風。嘖了兩聲:“算了。”他啟開靠著墻角的行李箱,撿了一套寬大衣服出來,拋給莫朝遙,隨後揣上錢包房卡,道:“我住隔壁。”“這多不好?”莫朝遙慌忙起身。“不礙事。”懷清說完,擺了擺手,掩門去了。懷清的房間一下空空蕩蕩,只有他常用的迦南香的味道。莫朝遙按捺不住好奇心,看著桌子上的書本和行李,有些偷偷摸摸地湊過去想看。不過會不會有些不太好?桌上最前頭有一本書,旁邊一只鋼筆還沒蓋上蓋子。莫朝遙溜過去瞪著眼睛瞧著,上頭寫著《游記隨筆》。哦~那不是日記本,看看應該沒關系吧?!她百般糾結,還是毫無意外地……打開看了。那一本是隨筆的旅行筆記。前頭潦草勾著一張中國地圖,用圓圈劃著去過的地方,後面是一些賬目支出和細節。莫朝遙翻了兩頁,可以看出來懷清是一個很仔細的人,他並不闊綽敗家,每一筆錢都有理由的支出,林林總總。小到明信片和夥食費,每一頁的最後都有一筆最大的支出,動輒便是數萬元,卻沒有寫出用途。這筆錢時拿來幹啥的?莫朝遙翻算了一下,統共有幾十萬的巨額,不知用途。這若用得光明正大的用途,為啥不寫出處,整整幾十萬,該不是嫖了去吧…….= =,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啊。莫朝遙拍拍自己的腦子,繼續往後翻。後面是密密麻麻的鋼筆字,字跡有些潦草,卻好看。他記錄一些旅途的見聞,沒有什麽煽情的語句,但讓人心裏有些不是味道。——2010年12月24日今年北京朝陽區的冬天,明顯是進入了寂靜嶺副本。大霧彌漫,有些烏煙瘴氣,雪天見多,大雪不少。七八級風屬於罕見,好像一個性情倔強的美人。2011年1月16日吉林霧凇很美,就是凝華現象。人參大補,冬天雪很大。這裏有一座水電站,聽別人說,如果這個水電站漏水了東三省都會被淹了。這裏有鍋包肉,還有朝鮮族冷面,滿族火鍋。實在有些眼花繚亂。

2011年3月6日

長沙初春。聞說夏天溫度最高有四十多度,可惜不能感受到。臭豆腐和糖油粑粑的味道很奇怪。步行街的魷魚攤前很擁擠,可是人很熱情。

2011年5月1日

山東。周村燒餅,德州扒雞,煎餅,嶗山茶,日照綠茶,青島啤酒。濰坊蘿蔔,沂山丹參,龍口粉絲,張裕葡萄酒,廣饒肴驢肉,沂蒙全蠍。還有冬天泉城妹子們露大腿,五一科技館看二次元妹妹。

2012年3月1日

蘇州錦繡。

......

莫朝遙一頁一頁的翻著,好似看著懷清一路看遍了怎麽樣的風景。他孤獨的默默行走,他始終一個人卻自得其樂。莫朝遙大概猜到了,懷清各地采風,繪畫漢文化系列的油畫,賣錢。然後繼續旅行,然後用一大筆錢,做著一件什麽事情。

2013年11月10日

入藏。

2013年11月15日

抵達拉薩,隨身一本《大唐西域記》,一條煙,一個打火機,背上證件錢包,開始徒步。結果發現拉薩其實很小,一天就能用腳丈量。旅店空氣不太流通,但是高原反應並不明顯。也許是上天眷顧。

2013年12月6日

早晨在大昭寺,因有大喇嘛入釋迦摩尼殿,不能進入。而等待到中午,轉經的人很多,大概在裏面呆了五個小時。出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布達拉宮前的廣場上有噴泉。跨鶴高飛意壯哉,雲霄一羽雪皚皚;此行莫恨天涯遠,咫尺理塘歸去來。

2013年12月10日

極冷。

莫朝遙看得有些心動,覆過手準備翻篇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懷清兜著手,依靠在門口,斜睨著眼睛看她。

莫朝遙手一抖:“咳咳......隨便看看,這個這個,我錯了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懷清看了看她手上那冊筆記,“沒什麽隱私的東西。你喜歡看就慢慢翻,行李箱下面有些書,若有愛看的就拿去盡管。”

“你去過這麽多地方?你家在哪裏?”

懷清點頭,但是不說話。

莫朝遙覺得自己就是個沒用的好奇寶寶,不怎麽招他待見。懷清倒也不介意,頷首道:“我就在隔壁房間,有事情找我就是。洗個澡早點睡。”覆有些好笑神色,“看你臟的。”

這一夜,莫朝遙睡得極其不安穩。整個屋子裏都是懷清的味道,他的衣服他的書。就算關著燈,眼前還是冒著金色星星。她額頭被那木片燙過的地方隱隱作痛,爬起來在衛生間對著鏡子看了看,已經結疤了,怕是以後會留痕跡。她赤著腳,偷偷攏著被子溜到墻邊,縮在墻角靜靜將耳朵貼在墻壁上。

好像有點變態,嗯。

可是這多麽讓人覺得難以置信,懷清就在她的隔壁房間,他就在那裏,那麽真實。隔壁房間沒有聲音,隔音效果還是不錯。可是莫朝遙覺得溫暖而具有安全感,在她心裏柔軟的地方滋生。

第二天,莫朝遙縮在墻角睡著了。她被懷清從地上拎起來,叫醒。

“你這是什麽怪癖?”懷清的表情古怪。

“一不小心.......”莫朝遙覺得自己的智商在懷清面前,果斷降低為零了。他的氣場就甩她二十條街。想了想坦白道:“一不小心睡著了。你別介意,沒有其他意思。”

他頷首:“沒事。我請你吃早餐,然後送你回去。”

冬日的A市夜裏歇過雨,冷得讓人瑟瑟發抖。莫朝遙的衣裳洗過,穿了一身懷清的寬大衣服,披著他的外套像風衣一般。兩人坐在旅社樓下的早點廳,等熱饅頭。須臾開了飯,有金白兩種顏色,分別是白面饅頭,玉米面饅頭。懷清端了兩杯豆漿,還有兩個青菜包子,並著一碟鹹菜。那鹹菜做得極其講究,莫朝遙有些意外。只見是芥菜粗鹽腌制的,調的味道讓人垂涎三尺。

“你不吃肉?”莫朝遙好似看出這一桌子門道。

“嗯。喫齋。”

“你是藏傳佛教徒?還是.....”

懷清撿了一個包子,夾進莫朝遙碗裏:“口腹之欲,個人喜好,不因為旁的。我不是虔誠的信徒,只是喜歡而已。你要是不習慣,再加些也無妨。”

莫朝遙甩頭:“不用不用......”那話剛說完,手機開始震動。莫朝遙掏出手機看了看,是趙浮易的電話。看了一眼懷清臉色,接起手機:“餵......”

“丫頭。我聽說......”

蹬蹬蹬~沒電關機了。

懷清沒問她是誰電話,垂著眼瞼擺弄碟子中的鹹菜。莫朝遙決定還是自個兒坦白:“雲清的電話。”“趙浮易?”懷清挑眉。

“阿西吧!你們認識?!”

“不認識,交換過電話。你們關系不錯,我就叫他一會來接你。”懷清理所當然地說。

莫朝遙如墮萬丈深淵.....幹了這麽蠢貨的事情,還因為手機沒電斷了他的電話,一定會被噴個狗血淋頭體無完膚吧!內心忐忑不安,連包子的味道都吃不出來。

懷清的習慣極好,吃東西的時候,毫無聲音,幹幹凈凈。整一就算是吃大蔥就炊餅都能吃出牛排和紅酒的氣質來的美青年。他提著筷箸,禮貌又安靜,自然地低著眼瞼,不看別人的吃相。他端起碗,大拇指扣住碗口,食指、中指、無名指扣碗底,手心空著,極其講究。就算是吃鹹菜,他夾菜時,也從盤子靠近自己的盤邊夾起,不從盤子中間或靠別人的一邊夾起,細微的動作簡直無可挑剔。

(@)~ 好厲害。莫朝遙還在發呆,身後響起趙浮易的聲音——

“我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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